2006-11-26

盲思

 盲思

  他以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那個身影。以往在自己身旁到處跟著跑、嘮嘮叨叨的身影。他盯著、瞧著,覺得自己第一次那麼驚訝,但在萬分劍弩拔張的時刻他卻一個字也不能提及。

  為什麼他要有那種近似感激的感覺呢?





  浮竹十四郎是眾所皆知的病弱藥罐子,自年輕就每隔個三五天便要鬧個昏倒在路邊讓人抬回去的笑話;但偏偏十四郎很強,不管是內心還是武術,恰巧和他的身子相反,惹得同學都不知該崇拜他還是嘲笑他,只能承認他確實是佼佼者。

  個性很好,老是笑著,讓人老是忽略其實下級貴族的他有多麼逞強。

  於是懷著眾人期待的他進入護廷十三番,平穩地,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爬升至隊長的位置。他不是個好的統領者,他自己承認,因為時常臥床而將幾乎全隊的事情交給輔佐處理,他很慚愧,但也無力改善。

  在不知道第幾任的隊長輔佐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而請辭時,志波海燕來了。
  在他看來是爽朗乾淨的男孩子,非常活潑──令他感到一陣安心。或許是因為這個關係,在海燕入隊時滔滔不絕地向他述說自己會如何負責隊裡的一切事務、整頓好隊裡的秩序等等等時,十四郎有點丟臉地,在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下屬面前翻倒了茶杯,昏了過去。

  他想這大概是海燕從此之後會這麼囉唆的原因吧。

  公文海燕簽,帶隊海燕帶,開會海燕代替自己去,甚至連自己病倒了也要海燕照顧,他已不知多少次睡夢中因大汗而起,見著海燕趴在自己身邊沉沉睡去。
  海燕沒叫苦,也沒叫屈,更沒有因此累倒,好像輔佐麻煩的自己是有如呼吸一樣輕鬆的事情──他默默看在眼裡,因為口頭的感激只會被海燕一個字不差地丟回給自己。

  人只要久了就會有慣性。

  就像喝到不是海燕泡的茶他會不經意皺起眉一樣。





  「浮竹先生!」

  十四郎抬起頭來,他知道屋外的聲音是誰,於是他停下筆,抬手撩起一旁窗子前的簾子,向外望去,見著一個人影朝雨乾堂這兒跑來。

  「浮竹先生!」

  不是正式的死神卻穿著死霸裝──他還看不太慣,可是又覺得理所當然。

  「什麼事跑得那麼急呢?黑崎君?」

  那廂撥開了門,走了進來。

  「來問個問題……順便要杯水喝。」很直接地說出了來意。

  十四郎很乾脆地朝擺著茶水的茶几比了個手勢,要他自便。然後按著性子,等他喝完了幾杯。

  「有什麼事嗎?」

  「那個……浮竹先生知道露琪亞在哪裡嗎?」好像有點迷惑。

  「不是在四番那兒嗎?」

  「唔,就是不是才到處找啊……」嘆了口氣,似乎問了很多個地方?「沒關係,我再找找好了,多謝了,浮竹先生。」

  撥開的門簾讓陽光透了進來,使得屋內的光線有點反差。
  ──他不是很適應。

  「等等……」他不自覺喊住要離去的一護,可是等一護轉過頭來,他卻看著那背光的身影出了神。

  一護見他叫住自己卻又不說話。「浮竹先生?」

  十四郎聽到叫喚才回過神來,連忙笑著。「啊…沒事兒的,只是剛剛覺得你很像一個人……」嘴角是一概的苦笑。

  何時他練就了這種勉強的笑容?





  隊裡有點兒靜,不像平常那般吵雜。

  十四郎站在衣櫥前,手上拿著一套不若他平時身上穿的睡袍加隊長服隨便的正式服裝。他蠻不擅長這種事兒的,但又不得不作……這種時候他就希望至少小樁那些人會在身旁給點建議。

  一個月前海燕向十四郎說他要結婚了。

  站在海燕旁邊的是隊裡的三席,十四郎有點驚訝──是他病臥在床的時間太多了嗎?以致沒有察覺到這種事──再度體認到身為隊長的失職,他覺得有些抱歉。

  希望隊長,如果沒有躺在床上的話,務必要來參加。

  海燕笑得好開心。
  而他點點頭,理所當然地答應了。

  ……就算他此刻其實不算太有精神。
  但是,不管怎樣還是要去吧?

  於是他換好了衣服,拉開了門。
  隊裡的下屬似乎是都去幫忙了,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他四處望了一望,感覺有什麼從今以後就要不再一樣;只是他沒什麼時間感嘆,只消瞥了幾眼便匆匆地上路,前往婚禮會場去。

  歡鬧的酒會、嚴肅的婚禮。
  他看著,看他們來來去去,一個個向海燕敬著酒,而跑來找自己鬧的似乎也不少,看似很想把自己灌醉……他第一次覺得無妨,於是難得地喝了幾杯,等到海燕終於從一群人的糾纏中脫身後來到自己面前時,他已經滿臉通紅。

  他以為會看到海燕責備自己。
  但下一刻他眼前又是一黑──

  等十四郎醒過來的時候,他身在雨乾堂裡頭,乾燒的蠟燭燭火還在跳動,他就清醒,頭還有點疼。
  然後他看見海燕,還穿著新郎服,坐在他身旁。

  對不起,海燕。

  在別人的婚禮上昏倒實在是太過悽慘的事了,他有點羞愧。

  說什麼呢隊長。

  一杯茶遞過來,溫熱著。

  他啜了一口,眉眼間雖是歉意也是笑意──他原本以為會是仙太郎把自己送回來才對,誰知道呢……誰知道。

  隊長還是隊長嘛,雖然給了我一點困擾。

  他聽著,看著海燕再次替他添茶。海燕的臉上,倒沒有困擾的表情。

  把你從新娘那裡搶過來,真是對不起。
  他覺得這足以讓人下跪求饒了,偏偏面對的是海燕,讓他更無顏面。

  海燕笑了笑。

  有什麼關係?再說我以後大部分的夜晚都不會屬於隊長了喔。

  這次換他自己笑了。
  而果然是有什麼變了,一去不回。




  「很像一個人?」

  「以前的下屬。」他笑著回答,卻滿面僵硬。

  一護沉默了會兒。
  「是叫做志波海燕的人?」

  意外地,不,從這個人的嘴裡聽到似乎也不奇怪。
  十四郎只好也坦承。

  「是啊。你和他真的很…咳咳、呃咳咳咳!」話才說到一半,他不爭氣的身子又鬧起毛病來。劇烈地咳嗽著,好像要把內臟全給咳出來一樣。

  這對十四郎而言是家常便飯,只是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已經快要習慣在自己這老毛病犯了的時候首先跑進隊長室換成了那兩個愛戴自己的三席,此時竟然因為黑崎一護站在自己面前──他有些恍神,撫著胸口,看著一護。

  "真是的!隊長你老是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接著遞給他一杯水,拍拍他的背,強押著他躺下閉上眼。

  「浮竹先生,還好吧?」

  他倏然從突然的回憶中驚醒,被不屬於過去的聲音硬生生地打攪了,幾絲皺痕飄上他的眉頭。

  「老毛病,無所謂的。」他拉緊了身上的衣服。「你不是在找露琪亞嗎?快去吧。」他這是靦腆的在送客,因為他不想再多添幾番愁緒。

  一護離去後十四郎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一護碰過的茶杯,他拉開窗戶,將它向湖裡拋去──

  砰咚!
  一聲投入湖心,擺弄了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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