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titled #5 (Brainstorm)

　　這並非想像，而是一種現實；就像是你總不相信熱鍋是燙的，直到你碰了才知道那會讓你那熱度會讓你起水泡。而這種時候，黑崎一護發現自己是普通人。

　　戀愛是他媽的超級盲目的。

　　十分鐘以內，他第四次拿起手機查看。對於這種不斷檢查有沒有未接電話和未讀簡訊的行為，他得出了這個結論。戀愛真的很盲目，簡直就像玩物喪志，於是他把手機塞回包包，喝他的續航咖啡。

　　他的嘴角很僵硬，並不若平時那樣自然地下垂呈現一臉壞人樣，而是平直地繃著，好像被什麼東西刺著了又不敢放聲叫出來。他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翹著腿，不時和經過的同學打招呼──過了一分鐘後，他的意志力不聽使喚地從包包中拿出手機，黑崎一護嘆了口氣，這種狀況真是太糟糕了，但在他發現有條新訊息傳進來的時候，他又不自主地笑得像個阿呆。

　　那位Mr. Luck是浦原喜助。
　　浦原早在他高中的時候便和黑崎有點兒什麼，黑崎無法三言兩語帶過那些事情，但他也沒時間敘述他和浦原是怎麼開始的，可是別忘記是浦原先對他示好的，黑崎倒很堅持這件事。

　　幾星期前浦原買了一支手機給他，就算黑崎萬般拒絕，但被浦原說的那些什麼雙人門號之類的甜言蜜語給駁回，當然還有浦原的嘴──他回家的時候，手機突然在他背包裡響起來，他才意識到是浦原偷偷把手機塞到裡面去了。
　　你能想像黑崎當時的表情。
　　慌張、錯愕、疑惑。
　　但接起電話後那聲「嘿，寶貝」讓他打消了摔爛手機後把殘骸還給浦原的衝動。
　　「嘿…以後少擅自把東西塞到我這裡，混蛋。」
　　浦原低聲嘻笑，然後他們講了將近一小時的電話。

　　他們的對話內容無非就是「你現在在幹嘛？」「你現在在哪？」之類的無聊情侶對話，偶爾黑崎講講同學之間的蠢事，有時浦原說說他自己的實驗（儘管黑崎聽不懂，他還是會乖乖在電話那頭聽），常常他們因為沒話題而沉默，然後浦原會硬要黑崎想話題，接著他們拌起嘴──黑崎算不出有多少次是這樣了。

　　浦原傳來的簡訊是：黑崎サン，我想睡覺，我想你。
　　通常浦原的簡訊都比較露骨一點。
　　黑崎回傳的簡訊是：白癡，這兩件事沒關係吧？
　　通常黑崎的簡訊比較會破壞氣氛。
　　這之後還有幾封不斷循環的閃光簡訊，所以我們就跳過那個不談。

　　「黑崎サン，你什麼時候來找我？」電話那一頭，浦原正開著免持聽筒，一邊用攪拌棒攪著燒杯中的清澈藍色液體，下巴上的鬍渣大概有兩星期沒刮，雙眼充滿血絲，周遭的電子儀器正發出嗡嗡運轉的噪音。
　　「我不記得我有和你約好過。有這回事嗎？」黑崎偏著頭夾著手機，雙眼直視電腦螢幕，十指喀噠喀噠在鍵盤上敲擊，他正忙著打報告，該死的報告。
　　「黑崎サン……」那頭的語氣很失望。
　　「我有答應你？等一下…」黑崎他夾手機夾到脖子痠，他彎腰在包包裡尋找耳機，見鬼的，在那裏？「浦原さん…」他接上了耳機。「我剛剛說什麼？喔…我說了今晚要去找你？可是我沒空，我要…」
　　「從技術上來說，我們並沒有約好今天要親熱。」
　　「你說什麼鬼啊？」黑崎在這頭怔了一會，壓低聲音。「親熱是什麼意思？」他的手停了一下。
　　「黑崎サン，你小時候沒看過你爸媽做過？」
　　「你給我等…」這個問題也未免太超過…該死的浦原讓他開始想像自己爸媽做那檔事的樣子了。
　　「而且你搞錯該問的問題了，黑崎サン。」
　　浦原嘴角噙著笑，將攪到濃稠的液體倒入培養槽中，槽裡的東西蠕動了一下，浦原像逗弄寵物魚似地用手指敲敲培養槽。
　　「你很忙吧？黑崎サン。」浦原關掉實驗室的燈、關閉手機免持、關上實驗室的門。「又是報告？」浦原走進一個老式電梯──有電梯的話何必要讓自己累得像隻兔子？他按下幾個按鈕，電梯發出吱吱嗄嗄的聲音，將他帶上地面。
　　「對啦。」
　　「你不覺得我們很久沒見面了嗎？」浦原掰著指頭算日子，從他上次刮完鬍子後開始就沒看到黑崎了吧？
　　「…那又怎樣？」黑崎在這頭皺皺眉，打報告的思路完全斷線，他乾脆停手以免自己打出什麼奇怪的字眼。
　　「你都不會想我嗎？黑崎サン。」
　　「不會。」黑崎即刻的回答讓浦原笑出聲來。
　　「這樣啊。」浦原搔搔下巴，他該刮鬍子了。「可是，我很想你呢，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浦原背靠自己房間的牆壁，他的聲音在夜晚中顯得沙啞而輕薄。
　　黑崎癟癟嘴。「…一點也不。」然後他小力地踢了踢桌腳。他討厭死了浦原用那種語氣講話，和浦原回嘴自己都會覺得愧咎。
　　「你真的很頑固耶，黑崎サン。」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他們倆沉默了一會，黑崎的手又開始敲著電腦鍵盤，還口乾地喝了一口水。

　　「我真的好想見你，黑崎サン。」

　　見鬼了，浦原這傢伙今天怎麼一直撒嬌？
　　黑崎扶著自己的額頭，用餘光傷腦筋地看著電腦螢幕。用其他話搪塞過去也不會怎樣，只是──
　　「嗯。」黑崎輕聲回應。
　　「『嗯』是什麼意思啊黑崎サン…」
　　「啊──你閉嘴啦！」黑崎痛苦地揉著自己的頭髮。
　　「怎麼了？」
　　「我三個小時以後會把報告打完。」
　　「什麼？」
　　黑崎把電話掛掉了。
　　浦原盯著手機上結束通話的畫面，呆愣地，然後他把手機丟到一邊，走進浴室去洗澡，喔，還有刮鬍子。

　　其實那不必要。浦原心想。黑崎沒必要配合他的任性。不過浦原敢打賭，黑崎自己並不知道這回事。

　　黑崎將電腦關機，（報告當然打好了，）他從椅上起身，伸展身軀，然後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棕色夾克；他摸了摸夾克口袋，皮包在左邊，鑰匙不必帶，反正他不走正門（他的房裡還有另一雙比較少穿的球鞋，別擔心鞋子都放在玄關的問題）。
　　然後他躺上床，背部感覺柔軟的床鋪，他翹著腳，望著天花板，眨眨眼，接著他突然坐起身，打開他窗戶的鎖，才繼續躺著閉目養神。沒跟浦原講電話，他報告就打得很快，快得多了。
　　完成一件事令他有莫名的滿足感，但等一下要來的浦原又讓他無法安下心來──不要問黑崎，他怎麼知道說那些話浦原就知道要來，浦原就是會來。
　　他的雙眼微張，從外頭看像是兩條細縫，日光燈讓他的眼睛痠澀，老實講他早就累了，有時他覺得他寧可動身體也不想動腦，但只是有時，他知道那不可能，所以也只能趁此時在心底拿出題目的教授出氣。他閉上眼，昏昏欲睡，但又保持著清醒，他可不能睡，因為浦原還要來找他。

　　有隻手撫上他面頰。
　　黑崎迷迷糊糊張眼一望，是浦原。浦原蹲低了身子，在他床邊帶著微笑看他，一根手指蹭著他，黑崎抓住那隻手，坐起身後打了個呵欠。
　　「我睡著了？」
　　「嗯哼。」
　　浦原坐到他床側，黑崎揉揉眼，邊咕噥著什麼邊看牆上的鐘。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分鐘前。」浦原替黑崎將散落額前的頭髮向後撥，儘管那些頭髮很不聽話地馬上回歸原本的樣子，但那不是重點，浦原只是想碰碰黑崎而已。「怎麼穿著夾克睡覺？」
　　「想說要出去，便穿著了。」
　　浦原喔的一聲回應，又撥了一下黑崎的頭髮。
　　「所以我們現在要幹嘛？」黑崎下意識地閉眼，躲開離自己雙眼太近的手掌，待浦原拿開手後，他又眨了幾次眼。
　　「嗯…你說呢？我看你很想睡。」
　　「說什麼啊？」黑崎將雙腿放下，站起身。「你不是都來了？」
　　「我是說我可以陪你一起睡…」
　　浦原悶呼了一聲。黑崎在掐他的脖子。
　　「那我們出去走走？買杯咖啡喝之類的。」
　　「隨便。」
　　浦原看著黑崎翻出他的球鞋來，嘴角不自禁上揚。
　　而在浦原正要把黑崎帶下窗台之際，黑崎突然喊停，然後一臉心虛的將自己房門鎖起來。
　　「鎖門？」
　　「嗯，不然我妹跑進來，發現我人不見了會問東問西的。」
　　「喔──那你鎖門她就不會問嗎？」
　　黑崎瞥了浦原一眼，欲言又止地，直到他們到了街角他才說：「我可以和她說，我正在做不該讓她看到的事情。」
　　浦原為黑崎用詞的靦腆大笑出聲，然後黑崎又賞了他一記肘擊。

　　「所以你最近在幹嘛？」
　　他們兩個走到幾條街之外的家庭餐廳，頂著冬天的寒風，浦原想牽黑崎的手，可是被黑崎狠狠拍回去。他們在那裏點了些東西，黑崎不餓所以只點咖啡，浦原則點了漢堡和草莓奶昔，讓黑崎皺著眉頭看他。
　　「黑崎サン，我們還沒忙到都不通電話吧？」
　　咖啡和奶昔先送上來了。
　　「白癡，不然你想話題。」
　　「好吧。」浦原說。「回答你的問題，」但他嘴邊嘻嘻笑著，因為剛才黑崎說了很可愛的話。「我最近在養一隻寵物。」
　　然後黑崎啜著咖啡，手心撐著自己的下巴，平靜地看著浦原。那些事情他聽過了，浦原只是換個說法再說一次而已，而他也知道浦原在講些什麼，但他不插嘴，只是聽浦原說。
　　在接下來這短短幾小時中，黑崎只會看浦原講話，動著那其實可以很長舌的嘴，攪動他裝年輕點的草莓奶昔，看他吃這裡不怎麼好吃的漢堡，讓浦原把他不愛吃的油炸物塞來自己這裡；黑崎沒有意識到，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麼，實際上也真的沒有什麼。
　　而且黑崎的心情還蠻好的。

　　吃吃喝喝又聊了一些沒營養的事情後，浦原送黑崎回家，他倆走得很慢，偶爾還會停下來爭辯一些無聊的問題，但就是走得很慢，黑崎還以為他會永遠到不了家。
　　然後他們終於走到黑崎房間下面。
　　黑崎望著自己的窗口，想著自己該怎麼上去。他望向浦原，浦原突然握住他的手，黑崎微微挑眉，浦原一臉被我得逞了的呆瓜表情，黑崎想都不想地朝那比自己高了幾許的頭巴下去。
　　「白癡喔，先把我用上去啦。」
　　黑崎想不經過大門回到房間去，除非是他爬水管。既然旁邊有個浦原，他幹嘛這麼累？
　　「黑崎サン，不應該對你請求的人這麼暴力吧？」浦原摸摸後腦。
　　「誰叫你在不對的地點和不對的時間做不對的事。」
　　「那我上去就能做嗎？」
　　「…當然不行。」
　　「黑崎サン，你猶豫什麼呢？」浦原揶揄他。
　　黑崎瞄了他一眼。「…我爬水管。」
　　最後浦原乖乖把黑崎送回房間去。
　　當然浦原沒理由就這樣回家，真的沒理由。所以在浦原替黑崎關上窗後，浦原自黑崎背後攬過他身子，先是吻吻黑崎臉頰，然後拉下黑崎的夾克拉鍊，先是脫掉他左邊的袖子，黑崎裡面穿著單薄的長袖，浦原隔著衣服摸了一下，黑崎的身體是熱的；然後他替黑崎拽掉另一邊的袖子，夾克可以滾到一旁去了。
　　「喂…浦原さん…」黑崎在浦原把自己轉過去的時候推推他的胸膛，黑崎怪不好意思的，但沒抗拒浦原吻他。
　　「我知道。」浦原舔了一下他的嘴唇，有番茄醬的味道。「讓我親一下行吧？我再不補充黑崎サン能源就要死掉了呢──你忍心嗎？」
　　黑崎克制不住地哼笑，他打了浦原胳臂一下，然後他們接吻。黑崎摟著浦原，他覺得浦原會吻到他斷氣，他以前抗議過了，但浦原說那是他技術不好。

　　黑崎用手背擦擦嘴。
　　他看著占完他便宜要走人的浦原，他站在窗邊，浦原半坐在窗台上，於是浦原又緊緊抱了他一下，好像接下來自己要上戰場似的。
　　「黑崎サン…」
　　「好了啦。」黑崎向他擺擺手，打斷浦原的話。
　　浦原俯身再親了他一下。
　　「晚安。」
　　黑崎向他道別，搞不清楚為什麼連說再見都要這樣拖泥帶水的。
　　他雙手支在窗台上，看浦原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然後他終於能去睡覺了。

END